70 年前,存在主义和女权主义者的代 表波伏娃在她的著作《第二性》中提出,女性获得解放唯一的两个途径是:
对于生育与否的自我决定权及工作。在过去的半个多世纪中,女性主义运动始终方兴未艾,无数优秀的、独立的女性在约定俗成的社会规则中自主思考,并试图改变既有的规则,消除刻板的偏见,丢弃传统的标签。越来越多的女性凭借自己坚韧的力量,在以男性为主导的领域里取得卓越的贡献。直至有一天,我们再也不必强调任何职业的性别倾向,真正撕掉标签的表现在于“无标签”。也许这并不是一个轻而易举的过程,在这场持久的观念变革中,有她们的身影
我身边最亲密的两位女性,我的母亲和外婆,在我的人生中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影响。外婆把我带大,她生在民国,又遇到抗战,在整个国家和小家的灾难中,那个年代的女性拥有无比的付出和坚韧。而真正对我影响最大的是她的仁慈,文革时期尽管她的家庭也受到了冲击,但她依旧把我们这些孩子都照顾得很好,在我的记忆里,跟她生活在一起的时光就是幸福和开心。
我成长的年代里,中国社会对于女性的要求还是牺牲、付出、隐忍,这也是中国传统伦理中很沉重的内容。但是,幸运的是,我的家庭,特别是我的母亲从不这样去想。她是60年代的大学 生,学习艺术,特别独立。虽然那个年代没有机会去表达自我,可她始终都坚持自我,坚强而开朗。她也一直跟我说:“女孩子要独立,要有自己的事业,应该为自己的事业去奋斗。”因此,在我的记忆里,成长过程中,还真的没有感受过来自女性刻板印象的苛责,或者一些不公正的待遇,一直以来我都坚信,只要努力就可以一步一步接近自己希望的样子。
其实从那时起,在中国社会中,甚至在全世界,那些加在女性身上的传统标签和刻板印象就开始一点点松动,西方女权运动来得猛烈而成效显著,但这个过程在中国确实持久又缓慢,直到今天,依然有很多中国女性被其所困扰。特别是东西方女性主 义发展的差异很大,中国女性意识直到90年代才开始普遍兴起,而中国社会内部又存在着严重的不平衡,大都市里的女性与传统农村的女性几乎不存在可比性。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不用同一个标准去衡量、去要求每一个女性,结婚的时间、生育的时间、投入家庭的付出……这些都应该因人而异。既然这个社会越来越多元化,就应该允许女性自己去选择,不论是全身心地拼搏事业,还是过岁月静好的简单日子,都不再被苛责被束缚。
在我成为母亲之后,我才真正理解“女性”,以及这种身份所带来的不同。我大概停了差不多四、五年才重新开始全身心地创作。生活变了,我不再是小姑娘了,我作为母亲所承担的责任与他人完全不同。在那几年里,我一直在思考。
现在,我的女儿也已经长大,我试图通过《目击成长》系列去呈现我思考的结果“一个婴儿从出生时单纯的孩子,在家庭中成长,然后到社会中成长,从一个小个体慢慢变成一个社会的人”,这种变化过程深深地吸引了我,我用自身经历和她一起,共同成为作品的一部分,共同成长。
她们90后这一代跟我们完全不同,互联网世界中成长起来的人,更加崇尚个人价值和感受。这是优势,而这把双刃剑的另一面则是,在海量的信息和可能性中去选择,去发现真正适合自己的道路变得越来越难。当然,任何一个时代里,不论性别如何,非常明确清楚自我方向的人,其实都是少数,大部分人都在不断地摸索,跌跌撞撞。
狄韶华
借由钢筋水泥的表达
建筑师狄韶华有一个几乎尽善尽美的生活轨迹:毕业于MIT建 筑设计专业,曾供职过帕金斯威尔建筑事务所,创立第一实践建 筑设计工作室后,从2016年起就开始不断地获奖,还生下了两个 孩子。但也是2016年,她陷入巨大的焦虑当中,睡不着觉,反复做 同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还在读硕士,一直毕不了业,论文始终 拖着。“就像是一种暗示,我还有一件事没做,一直没做。”
90年代中,狄韶华进入天津大学读建筑设计。这并不在她的 计划内,最早她想去学服装设计。“我从小学三年级起就做钱包 这样的小东西,六年级的时候就开始弄一弄衣服什么的。”她想 去北京服装学院,但因为招生政策,没有这个机会,于是听了父 母的话去学建筑。
“我妈也是天津大学的,她特别羡慕我们学校的建筑系。”学 校里其他专业的学生通常在教学楼里上课。建筑系的会拿着小 板凳,坐在敬业湖边上画画,写生,不一会儿就画出来毛主席像。 “我妈她特别羡慕,觉得我也可以干这个事。”
狄韶华就是在天津大学的图书馆里,看到了扎哈的作品。那 时扎哈还不是普利兹克奖得主,她第一个完全建成的作品也才 出现不久⸺这是一个以建成率低而出名的设计师,将近90% 的设计是没有建成的,这甚至让她有了一个外号:Queen of Unbuilt。
可扎哈有一种魄力,“她让你觉得流线没有问题,功能上没 有问题,建造起来也没有问题。环境都是一摊垃圾,没有必要去 跟环境产生关系,我这个东西才是一颗珍珠。”刚去MIT时,狄韶 华借鉴了很多扎哈,把曲面、曲线元素做进自己的作业里。做了 大概两个项目之后,没有再做了。并不是她不喜欢了,“我也喜欢 非常简洁的形式。但实际上你要做创意的话,是一个逐渐发现到 底什么东西打动自己(的过程),你要不停地找自己的原动力。”
原动力是什么,答案一直很模糊,起码在她的本科阶段并不 清晰。“理工科的东西,在国内学到了,但是发现自己没有用起来, 也不觉得建筑可以做一辈子,没有这个动力。”
去美国读硕士的第二年,她上了一个设计课,老师让他们边 做设计边写⸺不是简单的笔记或批注,而是不断地把设计的想 法用文字阐述出来,不断问自己为什么被打动。“你在把它阐述 出来的过程中其实就知道了自己的初衷在哪。”
“你对某种风格的认可,实际上后面是你的价值观在那。”狄 韶华说,“我们信仰的是现代和当代的艺术,那么这个背后是什 么呢,这个背后它是有一整套哲学作为一个基础的。”
完成了学业,又在事务所工作几年后,狄韶华回到北京创办 第一实践建筑工作室。那是2009年,她不但有了自己公司,还有 第一个儿子。这时,公司不算是踩在了最好的时间点上,同龄的 创业者先她三四年;孩子来得也不算早,生下大儿子时她已经37 岁,两年后又生了老二。五六年间,她过得很松散,也接项目做案 子,去看施工,建起三四栋房子。直到2016年,焦虑找上门来。“觉 都睡不着。有时候晚上会做梦,老重复做一个梦就是还没毕业, 好像还在读硕士,一直没毕业,论文一直拖着,就是这种。这暗示 了什么我觉得,好像有一件事我没做,还一直没做。”
焦虑并不是因为孩子。 “从社会认知与职业的角度来讲(男 女)没有任何的差别。只是女人在什么时候就变得跟男人有差异 了呢?就是女人要生孩子。而孩子出来之后,我们就得花很多时 间照顾孩子。”但狄韶华觉得抚养孩子对事业是有帮助的,“能够 面对项目的时候,我以一种更加成熟的理性的心态来面对它。养 育孩子你思维必须要成熟,包括你的宽容,你的开放,还有对情 绪的控制。”狄韶华说。
“一个客户甲方要花上亿或者是上百亿要建一个房子,他要 找一个建筑师完成这个方案,最后看的是什么?不会因为看你是 男的还是女的,要看的是你设计的东西有没有真正带来一个创 意性的、好的解决方案。”
工作室最近一个项目,是天津的一个高科技园区。项目甲方 是做轨道交通的,并不了解设计,但有自己的喜好,方案来来回 回改了很多遍。狄韶华和团队最初设想了“孵化”的概念,把园区 里的试车线,用椭圆体包起来,以30度斜角切开,一半在地面一 半在地下。上报到董事长那里,对方说不喜欢圆,要硬朗的东西。
狄韶华和团队于是把椭圆的主元素整体拿掉,“这个椭圆, 你去加去减都不可能在那个基础上出现更好的效果了。”她要保 证给一个经过反复推敲后的方案给甲方,“如果他喜欢这个了, 那就是加一笔嫌多,减一笔嫌少。”
方案的修改反复了很多次,换成长方形后,对方希望更直 白;换成简单的玻璃表面后,对方希望再素一点。三个版本之间 完全不相同,每一次修改提交后被否,“有那么一刻垂头丧气,但 是马上就开始又想新的东西,总是有新的发现和喜悦。”
“不管生孩子不生孩子,对女人来讲,因为我们的基因组在, 我们有给这个世界带来生命的能力,这种基因在人类进化过程 当中,我认为就是让我们有更多的宽容与忍耐。”
现在回过头看,2016年的焦虑并非出于家庭与工作的不平 衡,可能是来自一种表达上的停滞。
狄韶华曾经碰到过一个非常商业的项目,一个地产商想找 她做一个西班牙式小区,古典欧陆风格的。狄韶华觉得这个没法 做,这是让她抛开一直崇尚平等的现代主义,倒退回让建筑能够 体现出等级和差别的时代。“不管是给开发商还是给谁做,我是 要寻求这个建筑除了满足你的售卖,满足你的功能需求之外,还 要能够承载我自我表达的一个空间。”
2016年之后,狄韶华花了两年多时间,把曾经做过的项目好 好总结了一下,每一个项目背后的背景,故事,给予她的启示和 意义,她都写出来,拿去发表⸺就像在MIT时,她上的设计课一 样。那些抽象的现代主义概念,除了用建筑材料和形态,她重新 用文字写一遍,给自己捋清楚,用叙述抚平表达不畅的焦虑。
做母亲和做设计来表达,对狄韶华都是重要的,“我没法去 做对我来说不重要的东西”。
邱琼
舌尖上的独立智慧
从1988年正式入行开始,经历了太平洋威斯汀(The Westin)、 Jean Georges,再到安达仕(Andaz),如今作为希尔顿大中华区 及蒙古餐饮运营高级经理,邱琼已经在这个行业里奋斗了32年, 早上七八点进厨房,直到晚上8点才出来。但只要谈到食材和烹 饪她依旧散发出强大的热情和感染力。
入行这么久,很多人都会问邱琼,“厨房的工作很苦吧?”但 出人意料的是,邱琼一直很坚定地回答对方, “我没觉得苦啊”。“其 实是喜欢,很多东西当你喜欢的时候,不是刻意地去做,就会很 自然,感觉很幸福。”对邱琼来说,这种幸福很简单也很直接:当 她穿上那身白色的厨师服,端上一道菜,每个人都赞不绝口地吃 光。她也没想到,当年一个“无心插柳”的决定,成就了她一生为 之努力的事业。
1992年开业的太平洋威斯汀大酒店(现为虹桥喜来登)是当 年上海为数不多五星酒店。邱琼当时所在的学校正是烹饪专业 的定点代培学校,为了留在学校校队继续打排球,她选择留校学 习西厨,毕业后顺利入职威斯汀。当时班上40个人,8个女生,他 们成为了上海第一批学做西餐的人。邱琼跟其他7个女同学不 同,她没选择女厨常常做的冷盘、甜点等职位,而是要上热灶。“好 像当时在我的印象中,只有上灶头才是当大厨。”邱琼笑着说道。
在国际化、高标准的威斯汀磨砺了13年之后,2003年,邱琼 进入米其林三星餐厅Jean Georges担任厨师长。在这里的5年, 她从以前扎实的基础中获得了质的飞跃。其实最早期,由于进口 食材的紧俏,大家都是原汁原味的风格,带有80年代老式西餐的 味道。邱琼很感谢Jean Georges,他的创新精神和对香料的运用 以及细节的把握,令邱琼耳目一新,备受启发,她也更进一步、更 大胆地尝试不同的食材,创造自己的风格,并且关注烹饪行业内 例如分子料理这样的新方向。
经过了32年的沉淀和精进,邱琼最近再次返璞归真,回归到 了自然和生活中,回归探索食材本身上来。每到一个新的地方, 她总要早晨六七点起来,去逛当地的菜市场。之前去意大利时, 她看到那里的食材太多太漂亮了,便在朋友圈里发文“求助”,哪 里有厨房,她实在忍不住想要做菜。
邱琼还提起一次对她来说收获很大的乡间采风。当时,北京 电视台为了拍摄一部关于她的短片,一行人便来到了衢州。散步 时,无意间邱琼发现当地农民正在采摘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植物, 她停下来就问,是什么?可以吃吗?当地村民介绍说,这种带着隐 隐苦味的野菜当地人都不吃,却热销日韩。这引起了邱琼强烈的 好奇,经过研究,采风结束后,她用这不为人爱的野菜做了冰激 凌,在淡淡的本色苦味之后,又萦绕着一丝清幽的回甘。“创意和 灵感其实都是来自生活,而且在寻找的过程当中,真的很开心, 我是喜欢大自然的。”
最后,当谈到女主厨这个身份,人们不免会好奇,在这个几 乎男性占绝对压倒性的行业里,女性的身份究竟是怎样特别的 存在。邱琼的答案有些出乎意料。“其实有人问过我,就说你在和 他们一起工作的时候,他们会觉得你是女的,多照顾你,我说不 会。你觉得大家在真的很忙的时候,会管你是女的还是男的?大 家都是一样平等的,不会因为你是女的,我觉得你得少做点。所 以,我觉得是这个不存在。”在邱琼的工作圈和朋友圈中,大家一 起拍照时,常常只有她一个女生,她也从来没有因为性别而感到 自己“特别”。她说,“我现在觉得,是因为大家越来越多在谈论这 个问题的时候,才会发现这个问题的存在,其实可能在有些地方 这个问题可能根本不是问题,只是大家的印象当中,好像我可能 会有这样的问题。”从这个角度看,这何又尝不是另一种预设和 刻板印象呢?
邱琼真实、爽朗、率真的性格其实很适合在这样真实、不矫 揉造作的工作环境中。大部分时候她都为自己“女行政主厨”的 身份感到自豪,因为这个行业里做到这个级别的女性真的凤毛 麟角,她更希望加职位前面的“女”字是一种友善的鼓励,而不是 一种刻意的区别。但在另一方面,从具体的工作上看,邱琼说道, “我一直呼吁,希望很多女生抛开自己是一个女生的想法,有很 多事可以做,不要怕,其实在社会上,做得好不好,谁在乎你是女 的?至少我的圈子里是这样。”
郭淑娟
浪花间,纯真本
从2008年开始,郭淑娟(Monica)就一发不可收拾地迷上了那种“蓝色鸦片”,全年365天,她几乎天天都在海边,让自己成为了中国第一个女子长板冲浪冠军。
Monica对于冲浪的执着和热爱始于一部名叫《蓝色激情》的电影,故事讲述了一名普通的美国姑娘,她酷爱冲浪,除了冲浪,她的生活中似乎再没有别的东西。为了参加当年的全美冲浪高手大奖赛,她远离温暖舒适的家,住在夏威夷海滩边一间简陋的棚屋里。和她同屋的,还有另外两个志趣相投的女孩。Monica被女主角的生活深深地吸引了,更对冲浪这项陌生的运动产生
了巨大的好奇。
2008年,Monica从老家广西桂林出发,到香港学习冲浪,而仅仅半年之后,她便决定放弃家乡的一切,只身一人前往海南,追逐海浪上的生活。做出这个决定也并不是一瞬间的事,Monica觉得自己从了解到热爱,一步步被冲浪的魅力给折服,一两天不下海,心里就惦记得慌。“我是越来越发现,我的人生是没有办法缺少这项运动的,而且现在对我来说,它是一种生活方式。”Monica说。
飞驰在海浪上时,Monica抛弃了在生活中沉积的一切杂念和情绪,那一刻她所有的专注力都放在“下一个浪哪里来,要如何抓住它”。周围的所有和自己身体意念都无比地自由。“我见识
到了很多很美的东西,天空、海洋、晴天、雷雨,每一天都有不同的体验,冲浪让我跟自然亲密无间。”
初到三亚时,Monica一边在地产公司工作,一边坚持冲浪。当时她并不是全职的专业选手,算半专业,但也参加一些比赛,磨炼着自己。早晨6点赶在上班前,她会趁着日出练一小时,晚上
6点下班后,再拿起冲浪板直奔海边。对她来说,这种饱和的身体上的劳累并不算什么,她怕的是心灵上的疲累。“生活上、工作上的事都会让我感觉到心累,冲浪对我来说是个调和剂,我需要泡在水里。”
冲浪彻底改变了Monica的生活。从前的她跟很多女孩一样, 迷恋着大牌奢侈品,必须要穿10厘米以上的高跟鞋,化着精致的 妆,在所难免地喜欢比较,过着有点浮华的生活。但来到三亚几 年后,Monica只需要一块冲浪板,一套泳衣,一瓶水,奔向浪花, 就能够获得极大的快乐和充实。“一切变得非常简单纯粹。我感 觉到很多事情的关注点都转移到了我自身,而不是再去过多地 在意这个世界怎样了,或者这个世界对我如何。当你抓住一道浪, 你会觉得这种愉悦就是属于自己的。这是一种阳光的生活态度, 人会向着更阳光的方向去发展。”
当然,Monica也有想要打退堂鼓的时候。多年前,在三亚她 经历了事业和情感上的低潮期,在父母的劝说下,Monica准备 回桂林老家,过长辈眼中安稳的日子。可是经过一夜的思考,几 杯啤酒下肚,她坚决不走了。提及留下的原因,她用“粗糙”两个 来形容。“不想回去,要朝九晚五,跟一个人结婚生孩子,然后那 么平凡地过一生,就这么简单。我一直在想,我到底要怎样过我 的一生呢?”这些所谓的“粗糙”的话,却是很多在外打拼的女孩 们想要呐喊出的心里话。
心底里的好胜心把Monica从消沉里拽了回来,虽然平凡很 舒服,虽然那看似曾是大多数人的选择,但人是不是要挑战一下 自己?留下来的她更加地拼命了。成为专业选手后,经历了数倍 的体能和日常训练之后,2013年,郭淑娟终于拿到了人生第一个 冲浪冠军。
7年过去了,现在她拥有了7块职业冲浪板,参加过20多场国 内外比赛,拿到了5次全国女子冲浪长板冠军。除了个人的成就 之外,Monica还创办了女子冲浪营,她希望有更多的女生能够 加入到这项运动中来,跟她一样感受自由而简单的状态。在跟这 些女学员接触的过程中,她发现几乎每个人都如同当年的自己 一样,面临着社会和家庭的压力。“因为我们的文化和教育问 题,很多人都很强势地把女孩子‘圈’在家庭里。我希望父母们能 理解,我们的年代已经变了。”
Monica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向父母展示这种“时代的改变”, 她带着父母去感受自己的生活,“让他们用我的眼睛看世界”, Monica骄傲地说。 面对Monica的人生选择,父母从当初的反 对,变成了全力支持。爸爸也学会了冲浪,妈妈则成为了每场比 赛都在场的“亲妈粉”。不管过程中几经波澜,郭淑娟都算是幸运 且幸福的人。
在10年前的三亚海滩上,你只会看到Monica一个女孩子被 夹在一群男生中间,跟他们抢浪,“直接被男生们鄙视,他们觉得 你来跟我们抢干嘛?你抢不过你明白吗?”从去年开始,女子冲浪 终于有了跟男子冲浪相对平等的地位。之前女子冠军的奖金额 度一直是低于男子冠军的。现在,目光在聚焦到三亚,全国各地 而来的冲浪爱好者,不再是单一的性别,女生可以自信地追逐每 一个浪花。
徐颖
给卫星“指路”
人类为找到正确的道路花了很长时间:选择左边的路还是右边的,是后退还是前进,该怎么去到一个从没去过的地点,以及如何从一个陌生的地方回家。这些问题如今都不再是困扰,在天上,有无数颗人造卫星承担着锚定位置和指路的工作。
而导航科学家则要为这些人造卫星定位和指路。“我们要保证的是在地球任何一个点上,都至少能够同时收到4颗星。”徐颖说。“大部分的时候,它其实收到的可能是7-8颗星这样的一个状态。”她是中科院的研究员,参与我国自主研发的北斗卫星导航系统。同时她也是科普大使,在很多演讲上介绍和解释北斗系统是什么,有什么好处,有多么重要。
她不常在自己负责的接收机上解释太多,尽管这是北斗系统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接收机工作的基础原理并不那么复杂。悬挂在高空的卫星发射信号后,70毫秒内就可以到达地面。接收机捕获这些信号,并读取出当中包含着的时间信息,用来对比自身的走时。两者之差,乘以光速,便是接收机与卫星之间的距离。接收机需要从至少4颗卫星上获得信息,才能准确地锚定自己的位置。“接收机里面分为很多种,比如高精度的、高动态的、抗干扰的、小型化的、半载的、测听器的,有各种不同的。”让卫星信号完整而准确地被捕捉、接收,从而使更多的人找到自己的位置和道路,这是徐颖和她的团队在做的事。整个过程涉及到算法的设计、仿真验证,以及硬件的组装搭建测试。团队当中会有分工,有人负责画电路板、负责编软件。
徐颖负责主抓算法设计。2009年博士毕业后,徐颖就进入中科院,一直在接收机的方向上探索。背后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有一些兴趣⸺她喜欢从设计到制作,完成一件事情的成就感;也有一些机缘⸺因为研究生导师而走近北斗时,她接触到的就是接收机。“你说好多年轻人真的就是20岁上大学的时候就奠定了人生的理想吗,好像也没有。有时候就是走啊走,然后走到一条路上,你觉得这条路还行,就接着走下去了。”
她也因此同步经历北斗系统从第二阶段发展到第三阶段,直至收官,所有的重要节点以及故事。北斗二号试验型时,早在2000年时申请到的频率资源,眼看着就要过期。“国际电联是这
样的一个状态,就是你所申请的频率资源一定要在你申请的有效期前,把这个频率占用了,如果你不占用就会进入下一轮的滚动。你怎么才叫把这个频率资源占用了,其实就是说你能够把这颗卫星发上去,并且你这颗卫星能够往下发这个频率的信号,这叫做占用。”最终是在频率资源过期前的4小时,卫星发射升天,这是航天史上,少有的提前发射。
到现在十多年过去,接收机的团队有了十几号人,很多事不再需要徐颖亲力亲为。两年前,低轨卫星上天,她和团队为此兴奋不已。现在,徐颖很久没有和团队一起出去做外场实验了,她
的工作更多地需要花大量时间在电脑前,“还有大量时间在开会”。
徐颖的团队有很多年轻成员,男女各一半。工科里,这个比例不常见。以电子信息工程专业为例,男生通常占75%,女生则是25%。而在中科院院士这一顶尖人才行列中,男性高达94%,女性为6%。
“我觉得一个行业中,大家会有刻板印象,或者说是思维定式。” 徐颖不以性别决定人员,来面试的学生里,男生大概多一些,女生少一些,但最终科研是强调结果的工作。“其实大家还是看成果产出。科研这个东西就是说,到最后你毕竟都是要靠结果来说话的,做得好就是好,做得不好就是不好。指标能达到就是能达到,达不到就是达不到。 觉得好不好最后都是要靠指标说话的。”
人的时间是有限的,这是她的观点。在一件事上花的时间多,在另一件事上花的时间就少。工作占用了更多的时间后,在家庭上必然没有那么多精力。“我允许自己在生活上有些懈怠。别老听营销号,说什么在带了三个孩子的情况下完美地完成了工作这种鸡汤。你又不是超人。”
实际上,徐颖平衡得很好了。今年北斗系统的搭建工作即将告一段落,不过应用和推广仍在继续。去年她被任命为“科普中国”形象大使,工作之外,演讲和接受访问也占去她一部分时间。但她也没忘记在化妆的空隙问造型师,什么样的发片最好用⸺发型很重要,“别老让人觉得科研工作者就是脱发的形象嘛。”
许可欣
互联网世界里的女性力量
去年关于互联网行业工作时间的问题一时间成了热搜和全民 梗。这个仍有“蓝海”的朝阳行业吸引了有梦想的年轻人,程序员、 产品经理、前端开发……这些职位似乎在人们的脑海中天然地 与男性画上了等号,而且还是沉默寡言的那种。互联网行业的节 奏和强度仿佛天然地对女性释放出不友好的氛围。
而个子娇小,说话温柔的许可欣却一直都在充满男性荷尔 蒙的互联网行业里奋战。起初她便把国外的一家互联网创业公 司带进国内,最终获得了互联网巨头谷歌青睐,成功地被它收 购。而真正促使她和丈夫独立创业的契机,是她当了妈妈之后。 年轻的许可欣面对这个责任重大的角色,多少有些紧张,因此她 希望能够获得来自各方的帮助。就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能够 在育儿方法上为我提供方便切实服务的产品其实很少”。既然互 联网时代早已来临,而自己又已经在这个行业中积累了一些不 错的经验,许可欣便下定决心,“我要出来做一个适用于妈妈们 的产品,也适用于现在我们的生活习惯跟未来趋势的一个产品”。
在线英语启蒙教育品牌“叽里呱啦”就这样应运而生了。走 过了5年多的时间,许可欣最大的乐趣来自用户的反馈和互动。 “你能够看到孩子们的改变,看到给家庭带来的价值,然后帮他 们解决了早教的痛点,这是特别强大的一个成就感。”许可欣说。 她的相册里还保存着一些第一批用户的照片,当年6个月大的宝 宝,现在已经要上小学了,这让许可欣有很深的感触,她觉得, “好 像是在改变一代人的学习方式”。
其实这家公司跟许可欣的孩子几乎是在同步成长的,如同 她的另一个孩子一样。妈妈和互联网创业者,这两种身份交织在 一起,成为她生活中不同却又密不可分的两面。在她看来,这两 种截然不同的身份却拥有共同的特点,“就是你以为自己知道, 但是你确实不知道自己在干嘛”。这像绕口令一样的回答把我们 都逗乐了,但细想下来,似乎确实如此。创业者和母亲仿佛真的 是每天都在面对新的、未知的、甚至是前所未有的问题。“虽然说 在这个领域里我们是不断地每一年都在颠覆自己,产品不断地 在升级迭代,但用户的需求也一直在变,新一代的家长的需求跟 他们渴望的方式也不一样,我就会发现,每一年都是从零开始的 再重新学习,并面对市场,要带有一个很谦卑的状态,因为市场 永远会教训你的。”
除了来自市场瞬息万变的“教训”,作为互联网行业的成功 创业者,许可欣常常感受到大众对女性的那些刻板印象。“我经 常有机会跟一些媒体沟通,其实大家最爱问我的问题就是,‘你 怎么平衡家庭跟事业’。我的老公作为另一位联合创始人,从有 小孩开始我们始终一起在创业,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 题。Never。”这样的现状让许可欣觉得,自己所背负的压力并不 是真正需要背负的,那些来自社会约定俗成的声音,文化固有的 偏见,“其实,我觉得这些是一个男性创业者在同样的生活场景 当中可能不会碰到的一些压力”。
不想被标记为“女强人”的许可欣也希望这种社会的刻板印 象能尽量不影响到自己的孩子。她的大女儿到了一种现在已经 有懵懵懂懂“刻板印象”的年纪,一些外部的因素正在影响着她 的判断。许可欣坚定地希望,不仅是她,而是更多的人能够一起 做出改变。“比如,我可能没有办法像男生打篮球打得那么好,所 以我就不想要参加学校的篮球活动。我觉得恰恰不是这样的。其 实是你自己去努力,在你自己努力的范围当中做到最好,并不是 因为你的性别去决定你应该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能做什么, 不能做什么。”
许可欣坚持,性别不应该成为对任何一个人的评判标准。“每 个人用不同的方式、不同的强项去完成他们要去完成的任务,我 觉得这才是比较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