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之际，千门万户换新颜。剪纸，是传统春节中不可缺少的美的点缀。本期的中华文化专题，《尚流TATLER》在生生不息的剪纸艺术中寻找了具有代表性的三位艺术家，她们既是这门古老“女红”的传承者，更是将其与当代精神结合的先锋人物。
不得不说，也许剪纸已经在大众心中形成了刻板印象：一位老妇人，手握剪刀，摆弄红纸，剪出各种细密、繁复、精致的例如百子图、凤凰、“福”字等传统祈福图案。然而，剪纸远不止于此。随着时代更迭，越来越多的人从民间乡里转入城市生活，剪纸这种刻板印象里的民间民俗技艺也正在蜕变，现代新兴剪纸艺术应运而生。还是那把刀剪，还是那张纸，当都市艺术家怀着对传统技艺的敬畏与眷恋将当代人的各种喜怒哀乐以及艺术追求凝聚其中的时候，剪纸也焕发了新的生命力。
于是，它不再仅仅是节庆日大众日常的装饰品，更是剪纸艺术家自我情感表达的载体。他们在保留并强调传统剪纸画面的单纯、强烈、平面、复数性等特征的同时，对剪纸艺术的表现材料和媒介做了不同程度的开拓，以新的材料作为突破口，新的科技手段和展览形式探索其当代艺术性，剪纸正在变成如同绘画、摄影一样的表达成熟且语言丰富的独立的当代艺术形式。
01宣纸之上，镂刻天地
李 宝 仪
LI BAOYI
华 裔 剪 纸 艺 术 家
出生于中国香港的李宝怡，是来自美国宾夕法尼亚的剪纸艺术家。她自幼学习书法和绘画，并获得了香港中文大学的艺术学士学位。随后来到美国，相继取得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艺术硕士学位和纽约普拉特艺术学院的数码艺术硕士学位。在从事了十年的数字媒体的教学和工作后，李宝仪开始怀念起最初用手来进行创作的那种触感，加之一系列后期积累的新媒体创新和方法，她开始了将技术和手工艺整合起来的全新尝试。2005 年，李宝仪创作了第一部剪纸作品。
“原子水母（Atomic Jellyfish）”Bovey Lee：Conundrums,Rena Bransten Gallery
传统的剪纸作品多采用正形负形、对称折叠、撕烧烫染等手法。而当代的剪纸艺术家们则在民间剪纸艺术的基础上，加入立体分层、叠加、旋转等多种现代艺术方式进行演绎。除此之外，当代的剪纸作品也从传统表现为民俗内容转变为关注个人内心世界和情感感受，加入了对“人”本身的思考。李宝仪的作品立足于当代剪纸艺术，更多地探讨了对都市的痴迷和对于自然渴望之间的矛盾与对立。
李宝仪大多数作品都是以宣纸为载体，并以数码作图和手工雕刻相结合进行创作，这其实是她本人艺术学习之路的完美映射。李宝仪年幼时开始学习书法和绘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前所有的创作都是这些早期的艺术形式的自然延伸。只不过，早期是用笔在纸上作画、书写，而今只是将笔换成了刀，剪纸作品其实就是用刀来作画，在虚实之间创造出来的一种视觉形式。
李宝仪非常了解中国的传统剪纸艺术，并对其有着非常深刻的洞察和反思。历史上，剪纸曾是中国女性的一种消遣，多数反映了古时女性的日常生活，常常描绘的都是一些农耕景象、民俗风情、静物和装饰品，但这些内容非常泛泛，甚至毫无情感可言。甚至这些作品还可以被不断地复制、重复，作为茶余饭后或者打发时间而存在。尽管这些创作也是需要一定的技巧，甚至从美感上来说，也拥有一定的艺术性，但却无法像主流的书法作品或者绘画作品一样获得认可，从而创作者们最终也无法被记住、被流传。而之所以剪纸沦落为一项仅有技术而缺乏生机的古老艺术，恰恰是因为它里面缺乏创作者的主观思考和情感表达。所以，在李宝仪的作品里，她极力想要表达一些个性的东西，比如社会和政治观点、个人经历等等，都是为让剪纸这项工艺上升到艺术实践，从而创作出更具当代风格的作品。
李宝仪甚至摆脱了剪纸的传统做法，将很多技术性的方法加入其中。利用电脑作图进行分层拼贴，随后再以手工雕刻和切割实现最终成形。回想当代人近乎完美的生活，在一切都归于宁静和平衡之后，艺术创作就放眼于大自然。李宝仪认为，现代人对自然的过度开发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可以体验到的宁静，所以将其反映到自己的作品之中。“我的作品反映了我们运用机器和技术对自然环境做了什么，而自然又对我们人类做了什么。”现在技术的提升，让剪纸工艺增加了新的活力，但究其本质，作品中的思考才是剪纸这项古老的中国文化从技术走向艺术的必经之路。
02做纸的女孩，纸做的世界
《不息》纸艺空间装置
陈 粉 丸
CHEN FENWAN
青 年 艺 术 家
从传统的红色镂空窗花到现代的纸雕创作，纸艺作品不再局限于平面，而是呈现了一个三维立体的艺术装置。90 后的纸艺艺术家陈粉丸，擅长将一张张普通的纸折出一个个庞大而立体的装置，在她的作品里，有纸雕的飞龙，凤凰，有可以触摸到的骨骼，甚至还有一堆用“手”的元素拼凑出来的各种各样的符号。
为niko and...上海全球旗舰店创作的《花开》剪纸动态装置
陈粉丸早在学生时代就开始尝试用纸来进行创作。贯穿在她作品里独特的元素，是一双双形态各异但又充满感情色彩的“手”。“我脑海中最温暖的画面是妈妈用手抚摸我的头，以及爸爸送我去上大学在门口朝我挥手告别。”在她的情感世界里，手是一种爱的象征。这种对陈粉丸有着深刻记忆的无数瞬间，则渐渐成为了她作品里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温情符号。
《自然回响》纸艺空间装置
在陈粉丸创立工作室之初，只靠着接一些小单子维持着自己的生活。情绪和身体在那种状态下都变得很差，于是那段时间她开始尝试着开始关注自己的身体，甚至看了很多跟身体有关的医学和解剖学的书。而正是这段经历，让陈粉丸开始萌生了一个想要做一个跟自己身体对话的纸艺作品。甚至因为读到达· 芬奇为了研究人类构造，通过解剖人体来寻找灵魂的故事，创作了《灵魂出窍》这组作品。她的创作构思奇特而充满想象力，看似重口味，但却大胆而有趣。对陈粉丸来说，所有被拿来放在作品里的元素都来自她日常生活中最微小的观察和感悟。在不断的学习和创作之后，陈粉丸开始尝试更为大型的纸艺装置创作，而且不论是创意还是手法上来说都更为考究。陈粉丸说，在创作大型装置时，首先需要进行整体构思，继而再勾画草图和分解图，根据细节图完成每个部分的拼接和组装。
其实到今天为止，陈粉丸从来也没有想到当年在选修课上与纸艺的一面之缘竟成为了她坚持多年的事业。尽管很多时候也有迷茫和不确定性，“也许是因为我们把自己局限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但是只要跳出自己，拉开一点距离，跟自己谈谈心，就会看到生活的全貌。”
传统的剪纸艺术是一种阴阳镂空，能改变的只有图案纹路。但如果做成了立体的，就会有更多的可能性。在自己的作品里，陈粉丸倾注了无限的思考和感悟，不管是妈妈的花儿还是大自然里的鸟，或许是路边的植物，陈粉丸都会赋予它们独特的意义。近年来，陈粉丸也慢慢开始有了一些商业性质的合作，但不论是个人作品还是商业作品，陈粉丸都让纸艺这项传统的手工艺术饱含着想象力与创造力。在她眼里，这不是记忆中渐行渐远的古老艺术，而是充满无限可能性的未来与新生。
03
不守成规，创造当代性
李 诗 忆
LI SHIYI
海派剪纸传承人
新生代艺术家、“守白艺术” CEO、忆想天开创始人
大多数中国传统文化面对今天的审美和市场，都在走一条推陈出新之路，剪纸艺术也不例外。出生于艺术世家的李诗忆，爷爷李廷益是绘画和剪纸的艺术家，父亲李守白以石库门为创作灵感，创作出一批独具海派风格的绘画和剪纸作品，是一位出色的海派艺术家。李诗忆自6 岁起就跟随父亲和爷爷学习剪纸，也唤起了她心底里关于这项传统手艺的萌芽。
《五行·少女——智》A Girl with the Five Virtues - Knowledge，54x44cm，2012 年
本科毕业后，李诗忆选择去英国留学，攻读博物馆、画廊与当代文化研究专业。在读硕士期间，每每布展、做案例研究时，李诗忆都将海派文化作为主题，可以说，海派文化是她一直在剪纸艺术里想要传承和延续的。而身处国外，李诗忆甚至发现了海派文化和传统技艺的市场与前景，于是回国后，担任以父亲名字命名的文化品牌“守白艺术”的执行总监，凡事亲力亲为，开始了一系列坚持海派文化的艺术创作与尝试。
父亲李守白有着自己的“三原色”理论，即红色代表原生态，黄色代表经典，蓝色代表学院派风格，尽管它们单独分开都可以成立，但把三者融合起来的作品才是最伟大的。而李诗忆也是在这一基础上，不断深耕自己在传统剪纸艺术上的现代创作，兼容并蓄。李诗忆的海派剪纸吸收了南北两派的剪纸技艺和中西方不同的艺术风格，剪纸的主题也从传统的民俗内容衍生到海派文化具有代表性的石库门和里弄风情。2016 年，她曾以一幅名为《五行･礼》的作品来表现不一样的海派风情。跟传统剪纸所呈现的没有景深、颜色单一的风格相比，李诗忆的作品以衬叠的方式呈现出了层次感和立体感。虽是静物，却尽显跃动的灵性。这些不外乎她多方面吸取灵感，不满足于传统平面剪纸的艺术风格，将刻纸、套色等技法融会贯通所做的尝试。而这种看似离经叛道实则倾注个人思考和理解的作品，也赢得了父亲李守白的支持和鼓励。
剪纸这样的传统手工艺在现代商品社会里如何走下去和走出去，是传统艺术家们所面临的困境。传承意味着必须创新。所以“守白艺术”除了展出一些李守白创作的绘画和剪纸作品，还加入了各种凝结了传统手工艺的文创周边。这些衍生品融合了父女二人海派艺术风格的作品理念，将实用价值和艺术价值结合起来，一定程度上可以拓宽这项艺术的价值，为其找到了一条可以尝试的路。
在李诗忆看来，传统手工艺只有突破小圈子才能在当代社会里立足。“国内大部分传统手工艺都需要依靠扶持才能继续存活和生长，而如果想让这门技艺保存并延续下来，就需要靠不断有新作品来吸引年轻人，而让这些传统艺术走进人们的生活，才能走向更广阔的发展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