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章子怡再次回到了她熟悉的法国戛纳电影节,相比19年前那个初登戛纳红毯的青涩女孩,如今的她已经在“演员”和“母亲”的双重身份中享受着她的多样人生。《尚流TATLER》有幸能与她面对面,感受一个日臻成熟却始终保持纯真的章子怡。
跟章子怡的见面可谓是一波三折,最终,在戛纳的一个夜晚,我们才有机会坐下来对她进行采访。在2019即将过去的半年里,以往只活跃于大银幕的章子怡脱下华丽的盛装,在两档综艺节目中流露出真性情,甚至平易的烟火气。接下来,她又要再次回归大银幕:好莱坞年度大制作《哥斯拉2:怪兽之王》5月31日上映,万众期待的《攀登者》也会在9月30日与观众见面。拍了20年的戏,在同代女演员里几乎找不出第二个像章子怡一样的人,从中国到好莱坞,从东方到西方她都一如既往,不忘初心。
20 年 的 戛 纳 情 缘
世界的目光被戛纳聚焦了好多天,5月20日这个全球最盛大的电影节进入高潮阶段。章子怡着一袭性感的红裙出现在“萧邦最具潜质演员奖”特别晚宴的现场。该奖项由戛纳电影节与萧邦联合主办,而章子怡作为萧邦全球品牌大使,则以“教母”身份演讲并颁出今年的最具潜质演员奖项。获奖的法国演员François Civil谈起自己高中时就特别欣赏《2046》中章子怡的表演,从她手中拿到奖杯倍感兴奋。
在章子怡之前,凯特·布兰切特、朱丽叶·比诺什、查理兹·塞隆等蜚声国际的女演员都曾担任该奖项的“教母”。她对我们说,“我很荣幸能够被萧邦授予这样一个身份,这个奖项支持了年轻、有才华的演员。很多年前,我也曾是这样的年轻人,所以,我更加知道能够获得支持对年轻演员是多么的重要。”
作为本届戛纳大师班首位受邀的亚洲演员,也是戛纳大师班创办以来最年轻的女性电影人,40岁的章子怡,转瞬间已从《我的父亲母亲》中穿着花棉袄、扎着麻花辫的小丫头,进入了演员的成熟期,面对过去、现在,甚至未来的工作与生活,她也更加地从容而坚定。“我跟戛纳电影节的关系是很近的。”章子怡说。19年前,她拍完了自己的第二部电影《卧虎藏龙》,与李安导演和剧组成员走上了戛纳的红毯。“那是我第一次走红毯,它对我有非常特别的意义。”随后,章子怡凭借跟娄烨、张艺谋、王家卫的合作连续三次来到戛纳。
2006年,她的身份发生了变化。她受邀担任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评委,是当时戛纳史上最年轻的评委,也是继1997年巩俐、2002年杨紫琼之后第三位担任主竞赛评委的华人女演员。 一路以来,从17岁进入中央戏剧学院开始,表演这件事,她就从没懈怠过。 章子怡是个好演员,这是所有人公认的。
“ 演 员 就 像 一 块 海 绵 ”
2017年国内又出现了一档现象级综艺《演员的诞生》,让看惯“水剧”“流量剧”的观众们开始主动了解、思考究竟什么是表演,怎样才能称得上一个合格的演员。这些问题似乎在近几年“制造流量、依靠流量”的畸形市场中被置若罔闻,现在突然间变成大众讨论的焦点。章子怡在这档节目中除了是台上参赛演员的导师,仿佛也是观众们的“表演入门老师”,她用最直接的话告诉你,什么是表演,以及“我是一个演员”。 她为这档节目也调整了自己视角,“在做导师的时候要多去观察,多去体会一个演员身上的特质和潜力是什么”,章子怡说。节目结束,她依旧更享受这20年来作为演员的过程和表演本身。“表演其实是很有趣的一个职业,你可以触碰到各种人、各种个性。你表演的过程是在丰富自己的人生。”
章子怡17岁考入中央戏剧学院,跟刘烨两个人是班里年龄最小的学生。拍摄《无问西东》时,有一场戏黄晓明牵着她在清华大学的校园里奔跑,她觉得这一刻就应该是青春的样子。“青春,像春风吹拂的柳树叶一样。”说起这番话,她脸上映出少女的神情,但转而她却遗憾地说,“可是我从没有过,我觉得我的青春被耽误了。” 对她来说,17岁的青春沉浸在“学表演的苦日子里”,每晚躺在学校宿舍的上铺,看着伸手就能触到的白色天花板,章子怡脑子里不是无忧无虑的青春飞扬,而是琢磨怎么交作业。
那个时候,表演最大的难度来自于,她不知道真实人和真实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我一直都在学校里,从学校到学校,根本没机会接触太多的人。你要演的是人,你不认识真实的人,是没法演的。”因此,她谈起自己的第一部电影时会感慨,那个角色对她来说是永恒的,“它就属于那个年龄,一个女孩、年轻、单纯……它是特别的,我再也无法复制、重复。”那时宛如一张白纸的章子怡幸运地遇到了一个只为当时的她准备的角色,从此走上了大银幕。
在很多人看来章子怡走得很顺,初战好莱坞就加盟了李安的《卧虎藏龙》。她现在再回看这部电影的意义,比当时更加深远。当年在好莱坞的刻板印象里,有一些典型的“中国人的角色”,这些角色几乎都停留在李小龙和功夫时代里。而这部电影,章子怡和其他演员想要证明,最终也的确证明了“我们能做的远不止于此,我们可以表演。很多年过去了,这部电影对我们、对亚洲演员来说太有意义了,让我们有机会去展现真正的表演,而不仅仅是功夫” 。
但一个真正的演员需要走很漫长的一段路。“我们做演员的,要去经历很多的人生百态,当你看到过很多社会现象,听到过很多故事,其实这都是对于人生的积累,对于表演的积累。演员要做一个很大的海绵,要不断地去吸收。”曾经学生时期的苦闷来自于自己无从积累便要去呈现,而如今,当她明白并学会了积累之后,却难以遇见真正的好剧本。“我看剧本的频率丝毫没有减少,但好剧本出现的频率太低了。”其实章子怡对于剧本的要求并不过分严苛,“至少人物是成立的,至少这个人物是要打动你的”。但能够满足这个基本点的剧本都变成了可遇而不可求。《我就是演员》里曾经不止一次地提到,“好演员的春天到了。”可是,只有好演员又有什么用呢?演员是一个需要等待的职业,一个被动的职业,有很多东西并不能强求,面对当下的现状,章子怡也有一些格格不入的坚持。
毕业于传统科班院校的她,对于职业的态度有着极高的要求,面对当下很多年轻演员的工作方式,她觉得自己还是得按照“稳健的方法”来。“我觉得一个好演员需要耐心。”现在,表演工作以速食快餐一样的速度进行着,两个月内可以拍电影、上综艺,甚至再拍一部电视剧,所有的工作混在一起,所有的事情都是商业,“人没有那么多的热情”,章子怡感叹道。 她把整个演员生态看得异常清楚。因此,她一针见血地说,“做一个明星很容易,但是要成为一个受人尊重的演员真的不容易。未来,20年、30年之后,人们看到你的作品,还会觉得你是个真正的演员。”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也很少有侥幸,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走出来的。表演更是如此,因为“没有什么职业比演员更加需要去感受真实的人生”。
“ 我 更 强 大,但 也 更 怕 死 亡 ”
结束了《我就是演员》之后,章子怡参加了湖南卫视的真人秀《妻子的浪漫旅行》第二季,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在大众传媒上展现自己作为妻子和母亲的生活。观众们觉得国际章从来没有这么接地气过。曾经高冷的独立女性形象,变成了家庭事业双丰收的更有温度的章子怡。现在,她很愿意聊家庭、聊孩子。他们给她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变化,也对她的事业产生了奇妙的化学作用。“我现在很想扮演一个母亲,对我来说一个角色要能够真实地触动到演员的热情。”
“我的生活完全不同了。”她说。在章子怡曾经的人生规划中,她以为事业、成为一个演员是她的全部,是她生命中的所有。但现在,她认真地策划安排自己的时间,去平衡家庭和工作之间微妙的关系,并且在这种平衡中享受更丰富的人生。妻子的身份、母亲的身份以及来自家庭中琐碎而真实的细节,这些之前从未有过的感受和体验正是她所说的“演员的积累”,也是她未曾想过的另一种人生财富。“稳定的、充满爱的家给了我特别强大的力量,让我能够更加充满动力地去工作。”在之前,我们从未见过这样的章子怡,她更柔和了,也更自信了。 如果说20年前那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如同一张白纸,10年前的她是一幅充满个性的抽象画,那么现在,画布上出现了一幅色彩丰富明亮的自画像。
有孩子之前,章子怡是典型的、大胆的北方女孩,敢于尝试各种极限运动,体验不同的挑战,但是现在,她变了。“因为我很怕死。”她非常坦诚地说。在《妻子的浪漫旅行》里,面对悬崖秋千,她感到害怕了。有人就觉得,“这很不章子怡”,似乎在人们眼中,她一直是一个坚强、独立、勇敢的女性。“家和孩子让我更强大,但我现在真的惧怕死亡。因为我感受到责任,我要对生命负责,不仅仅是我自己的生命。这是我做了母亲之后,最大的变化。”
我们问,假设一下未来最想演的角色?“也许是音乐家”,她说,随即开朗地笑了起来,“不过,我不喜欢去假设和预想。当了父母之后,你会发现很多家长总是想‘孩子长大以后做什么’,可是你真的知道未来会怎样吗?路都是自己走出来,我也不愿去规划、设想我的孩子。他的命运一定是他自己去操作的。”
“萧邦最具潜质演员奖”特别晚宴结束的第二天,戛纳电影节为章子怡从影20周年举行了《卧虎藏龙》的特别放映,大家畅聊着20年前《卧虎藏龙》首次来到戛纳的过往。近千位观众在海滩上重温着经典,章子怡与观众一起看着银幕上那个在竹林间挥剑的自己,眼神里闪动着明亮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