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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红的工作室在北京的798 艺术区，她刚刚从隔壁搬到这儿。北京这座城市与艺术家喻红的关系始于1980 年，那时她刚考进中央美院附中。时代车轮的巨大转折，让她初进美院就迎来了各种艺术思潮的冲击。“全都涌过来，对个人或对国家而言，那真是一个启蒙的时代，激动人心的时代。”喻红打开记忆的阀门，把细枝末节打捞上来，“5 岁时，妈妈被下放到农村，白天她在地里干活，我就在庙堂里上学，晚上她带我在农民家的炕上睡觉。在那个红色的年代，老师会让我们画批林批孔的宣传漫画，耳濡目染的是各种样板戏，整个童年时代都是在文革中度过的。”

从热爱画画的女孩成长为艺术家，喻红回应社会巨变的方式是关注当下，关注周围与自己最近的距离。1990 年，喻红举办了人生中的首次个展，其中包括《怀旧的肖像》等20 余幅作品，引发业界轰动。2018 年3 月，喻红于1990 年代“新生代时期”创作的作品及往年历次个展中的作品，包括近期以VR 为载体的《她曾经来过》一同亮相巴塞尔艺术展香港展会。个展开始前，《尚流TATLER》造访喻红工作室，墙上有画，桌上有茶，一场关于时光与艺术的对话在午后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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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角色的转换

喻红从美院毕业后就留校任教了，几十年来她始终无法像其他职业的艺术家那样，将所有时间扑在创作上。她首先要学会规范和分配自己的时间——上午上课，下午画画，绝不能熬夜。“人物需要凝视，这种凝视不仅体现在创作中，也体现在生活里，教学生涯里与学生之间的每一次沟通，不同年代的思想碰撞，就是对生活的另一种‘凝视’。”

作为一名写实主义绘画的先行者，喻红除了给学生基本的指导之外，更多的是给予他们足够的空间和自由，让他们发挥想象力，去关注世界、关注人，也就是学会“凝视”。“绘画与摄影最大的不同，在于它并非抓住了某一个瞬间，而是一种时光的凝萃。在一个漫长的凝视过程中，它能够更多地接近个人与作品之间所拉伸的具有无限张力的精神世界。这就是绘画的力量。”

喻红引导他们具体地观察每一个人的情感，包括人和社会的关系。作为喻红的学生，无疑是幸运的。所谓润物细无声，喻红将她所具有的人本主义关怀以及艺术上的个人阐释和觉悟传达给了不同时代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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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角色在喻红的创作中是一个绕不开的主题，无论画面中的个体还是一群人，都以一种性别的身份存在。喻红始终隐藏在那里，或作为主角，或作为旁观者。作为一个女性艺术家，许多人都会不自觉地关注这一点，但喻红并没有把女性角色作为一个特别自觉的自我投射来实现。“无论男性、女性，在世界中都有各自的艰辛或焦虑，我觉得都是每一种性别所面临的共同的东西。”观察世界，或对世界的判断，在她看来的确会带有性别视角，“但它与个人的成长有关。女性问题并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问题。”

喻红坦言，生下女儿刘娃之后，自己作为母亲给孩子的影响和其他人并无差别，但刘娃的出生对她而言却影响巨大：“当我看到女儿从一个小婴儿一天一天长大，我开始反思，自己是怎样成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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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是时光的目击

喻红成为母亲之后，形成了一个《目击成长》的作品系列，其中有两条主线——一个是时代背景下个人的成长，一个是她与女儿两代人之间的成长。“其实人在成长时，是不知道自己正在成长的，只有过了之后才会懂得。创作会有个人的因素，但更多的是时代的因素，无论它给我的是好是坏，都有一定局限性，因为一个人很难跳出时代的大背景。”

喻红说，她和刘小东时常出远门，不管是去偏远贫困的山区还是繁华的大都会，他们都尽可能地带着女儿刘娃一起。“我想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一种人生，你所拥有的生活未必是最好的。无论什么样的处境，都应该理解他人，体会他人的处境和感受。”

_{《 新世纪》，250×900cm，布面丙烯 2017；}

在旅途中，喻红更关心全球各地历经岁月保留下来的传统文化。当她去印度和墨西哥旅行，看到古老而灿烂的文明因地域上的隔绝各自发展，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态势，感受极为强烈。“看到不一样的世界，有助于打开自身的心灵，使我们意识并关注到别样的存在。这对一个孩子的成长也是特别有益的。”

喻红谈起她的作品《天择》，说她在思考怎样将人与树相结合时想了很长时间都没找到最好的方案。“一次驱车途中，我看到路边一棵树，树枝像鸟窝一样摊开，突然领悟了。那时正值冬天，树上光秃秃的。等我画完，那树已不再是原来的样子，完全变了。或许人的成长也是如此，时光有着巨大的力量，对事物有一种潜移默化的缓慢影响，当我们回过头去看从前时，那种状态是变化着的，每个阶段都不一样，人生所有的东西，最后都是可以靠时间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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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画其实挺残酷

对喻红而言，绘画不像文学，可以有情节和人物主线，电影也是。“电影院会强迫观众对作品关注两个小时，绘画的残酷性在这里就显现无疑了，观众可能看一幅画，只过了一秒钟就不喜欢，转身走了。这对于画画的人来说，是挺残酷的一件事。如何让观众在作品面前停留下来，然后反复琢磨和解读，其实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也是所有艺术家都会面临的一个问题。”

当喻红说出“残酷”二字，并没有流露过多的感情，她更愿意思考的是——如何让观众在作品前多停留一会儿？如何给观众带来精神上的启发和感受？画一幅画之前，喻红会花很长时间在构思和构图中，有时要花上好几年去思考，用什么样的方式呈现是最好的。

_{《 她曾经来过》虚拟现实艺术 2017；图片均由长征空间提供}

当然，灵感也需要一些契机才会光临。喻红指着工作室的一幅画解释：“在原本的构思中，我想在画面中制造出多个层次，用云把空间隔开，但如何隔本身就是一个问题——不可能全是云，画一条路或是一座山都不对——后来，我在去格陵兰的路上，突然发现可以用到北极的冰块，然后跟云相结合，茅塞顿开。”

喻红谈起近作，坦言自己最近时常在思考人与空间在超现实世界中的关系。她的工作室中有三幅已完成但还没有命名的作品，画面中可以看到不可能真实发生的景象，比如交叠的冰块和云彩。她把现实中的人与这样的空间放在一起，表达一种人与世界的关系，一种焦虑、危险和不确定的状态。

_{《 百尺竿头》600x250cm 布面丙烯 2015}

驾驭绘画的残酷性，有时不仅在于画作本身，更是一个画作与空间的问题。对于喻红来说，个人的经验与灵感的涌现缺一不可。在创作《百尺竿头》这幅作品时，她曾被告知，展览所处的空间位于苏州博物馆，作品会放在一面高墙上展示。“当时我一听就不想画了，因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驾驭这么高的空间，跟策展人不停地讨论，也没得出完美的方案。”这种焦灼的状态常常令她感到崩溃，“最后在一次步行不经意的抬头中，我看见一个非常高的电线杆，各种电线交织穿行而过。我由此受到启发，最终完成了一幅纵向构图、高度约6 米的作品。”

_{《 巡视》布面丙烯 150 x 140cm 2017；}

范迪安曾将喻红的绘画语言称作“纪实虚构”，既没有丢弃一直以来所秉承的纪实性的具象语言，同时又将丰富的人物形象、刻画入微的物理质感、超现实的原始意象和梦幻般的元素并置，它们复杂而精美，但又能在匆匆一瞥后给观者留下长久的回思。喻红的创作如同一部伟大的文学作品，她用最简单的绘画的平面，去展现不同视角、不同时空所发生的事，或是心灵层面的感受。

喻红，正用她手上的画笔，为我们展现时光的奥妙与神奇。

 _{文 李鹏 编辑 ELLEN 造型 张维菁 妆发 王薇}

_{摄影 黎晓亮 特别感谢 肖戈（凤凰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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